<转·七>
这一天,究竟是不是十二个时辰?
一天一天,子丑寅卯地数着,是不是只要数完了十二地支,就算过去了一天?
如果可以,不数完呢?
是否能将时间,永久地停在某一个瞬间?
能否拉住羲和的车驾,让那一瞬间,成为永恒?
平静,恰如镜花水月。只要一个小小的石子,就能让一切美好褪去,露出现实的狰狞。
当崔珏看到西北来访的名单时,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,在瞬间炸开。
他?
竟然是他?
尽管他知道,那个人在西北位高权重,炙手可热,但也从未想过,来送和亲公主的人,竟然是他。
崔珏蓝色的眸子沉静一如往昔,但那最深处翻涌的情绪,只有他自己才能明了。
他看着那份名单,愣愣地出神,直到那双手牢牢地握住了他那不住颤抖的手。
“没事的。”
从身后,帝鸿抱住了他,下巴抵在他的发间,轻声说道。
崔珏靠在那胸膛上,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。但随之而来的,却是深深的疲惫,与……无力。
他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?”
帝鸿将下巴从崔珏的头顶,一路移到崔珏的肩上,在他的耳边,问道。
“我只是觉得,我真的是越来越依赖你了,王上。”
崔珏说着,一抹笑意浮现唇角,似悲还喜,意味不明。
“那很好啊。”帝鸿笑了,“我希望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些,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。”
噗通、噗通——
崔珏只觉得,那一瞬间,自己的心跳,清晰可闻。
他有一种冲动,将那段往事告诉身后的人,但最终,却止于唇边,化为一抹苦笑。
总不能,再麻烦他了。
崔珏放下手中的名单,转而握住了帝鸿的手。
瘦了好多。
“王上,”崔珏侧了侧头,认真地对帝鸿说,“小臣是您的丞相,您不应该……”
他的话尚未说完,就封于帝鸿的吻间。
帝鸿知道崔珏想表达什么,也知道崔珏说的都是对的,但是,他不想听。
“崔珏,你记住,”这一吻如蜻蜓点水,像是只为了打断崔珏的话,“你首先是我的爱人,然后才是这个国家的丞相。”
面对帝鸿这样的直言不讳,崔珏只觉得耳朵一阵发热。
“王上,您这样……”崔珏的心情也因为这么一句告白而轻松了些许,话语中带上了些许调笑的意味,“小臣怕是以后会被说成祸水啊。”
“他们说他们的,与咱们有什么关系?”
旁边耳垂的颜色实在是有些诱人,帝鸿下意识地吮了一下,引得怀中人身体轻颤。
“王上!”崔珏急忙推开了帝鸿,“等小臣办完公务了再风花雪月行吗?”
“行行行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豆腐也吃够了,帝鸿相当心满意足地抽回了手,但赤色的瞳孔的阴影中,仍有着不明的情绪在酝酿,“但是,要是有什么事,你一定要同我说。”
“嗯。”崔珏回头,凝视着帝鸿,双眸中的温柔缱绻,第一次如此炽烈。
四目相交的一瞬,帝鸿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。
就仿佛是流沙泥沼,致命的危险,踏入其中,就难以自拔。
帝鸿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后,却只是一句平淡的话:“那你处理好折子之后,就来找我。”
“小臣领旨。”崔珏转身,盈盈一拜。
帝鸿本想扶起他,但最终还是没有,只是转身离开。
崔珏直起身,望着帝鸿渐渐远去的背影,心中有些不是滋味。
他应当,都知道了吧。
崔珏坐回桌案前,食指轻轻点在那个名字上。
怎么会不知?
若非当年双方都有意息事宁人,怕是那一仗,真的会打起来。
更何况,这又不是什么秘辛,若是有心调查,也不难将当年的事情推个八九不离十。
崔珏清楚得很,帝鸿怕他恼,所以不敢随意插手他的私事,而是试图引导他自己说出来,好给他帝鸿一个插手的机会。
别的也就罢了,但是这次……
崔珏用右手掌心撑着额头,青丝相互纠缠,从指间垂下。
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。
前不久才刚因为帝鸿的隐瞒而生气,但转过头来,却变成了他在隐瞒帝鸿。
谁都知道,彼此的隐瞒,是为了彼此好。
但谁又能,不因对方的隐瞒而气恼?
这就仿佛是一个死循环。
担心他受伤而把这件事与他隔开,但这么做却偏偏会让自己成为伤他最深的人。
在这样的选择中,即使是聪慧如崔珏,果断如帝鸿,也不知究竟如何是好。
到头来,也只能是左右逢源,苦苦挣扎,寄希望于手中的红线足够坚韧,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断掉。
想着一切结束之后就好好解释,尽释前嫌;却又始终担心,会不会在结束之前,彼此就走到了尽头。
崔珏突然没来由地慌了神。
因为失去,是如此的简单。
自以为是的小心翼翼,实际上不过是永远粉饰。
不说、不语,在沉默之中,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,然后,在面对彼此的时候,换上最真的笑容,说着最真的谎言。
在黑暗中跌跌撞撞,一身伤痕累累,自以为是保护了那个人,但蓦然回首,才惊觉自己早就弄丢了他。
崔珏的呼吸在不断地颤抖着,右手猛地握紧,完全不顾发丝撕扯着头皮的疼痛。
我的王上,麻烦您再等等小臣。
若是此间事了,小臣愿以生命起誓,对您不再有丝毫隐瞒。
您想知道的一切,小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
崔珏的手指,轻轻地点在那个名字上。
然后,用指甲狠狠一划。
单薄的宣纸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力道,顿时,一个裂缝,将那名字从中间划开,裂为两半。
崔珏眸中,那向来沉静的幽蓝,此时,是难以掩饰的恨意与杀机。
你必须死。
简玥。
“阿标。”
甫入寝宫,帝鸿就把阿标叫了出来。
“王上。”
阿标立刻从暗处现身,单膝跪于帝鸿身前。
帝鸿犹豫了片刻,最后却只是摆了摆手:“算了,你下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对于帝鸿莫名其妙的召见与遣退,阿标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,只是一丝不苟地执行。
帝鸿刚坐到桌子前,立刻有宫女上前,帮他洗笔研墨。
而帝鸿的面前,也是一摞文书。
他拿过宫女递来的笔,挥手让她们退下。
屋门的轴承唱着小调,最后,归于平静。
帝鸿随手拿起一卷,却发现正是西北的卷宗。
他屈指,轻轻地敲在额头。
西北……
他现在真的是看到这两个字就烦。
克制住了将卷宗摔在桌子上的冲动,帝鸿认真地看了下去。
卷宗里写的是对待西北的态度与方案,而其上的字迹是他最熟悉的,隽永清秀,又不乏傲骨铮铮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其他人补充的提议。有帝江的、有一些老臣的、还有起居注的范墨云——是前几月,被崔珏破格提拔上来的,虽然还不能授予什么重要的职务,但已经开始着手培养,似乎是有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打算。
帝鸿细细读完一遍,然后,眉头紧锁。
卷宗被反扣在桌面,捏紧它的手上,隐隐有青筋跳动。
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卷宗捏碎。
“娘的。”
帝鸿低声咒骂。
西北这边的情报,六成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,三成是通过鬼谷子得到的,只有那么一成,是他自己的人弄到的。
这也是为什么,帝鸿始终尝试着想要介入的原因。
太危险了。
不是西北,而是那个男人。
简玥。
当年鬼谷子与简玥的纠葛,牵扯的实在太多太广,他想不知道也难。更何况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当初,他也算参与其中的一员。
所以,崔珏不让他插手,他也能理解。
只是,他又怎么能就这么装聋作哑,把崔珏自己留在那风暴之中?
既然崔珏不说,那他做什么,是不是也不用告诉他了?
帝鸿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。
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明君,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活下来,或许,他根本不会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;而在遇到崔珏之后,更是不爱江山爱美人。
所以,若是崔珏真的出了什么事,他并不介意,以两国无数亡灵,为此埋单。
在两人心照不宣地粉饰太平之中,也度过了还算静好的几天时光。
一如既往地嬉笑怒骂,一如既往地缠绵悱恻,一如既往地言笑晏晏,一如既往地无声相伴。
直到西北来此的前一晚,感受着腰间的双臂,那明显收紧的力道,崔珏才真正确定,其实帝鸿真的什么都知道,也真的与自己一样,不过是在顾及自己,一同演了这几天的欢乐。
而他所能做的,只是将头靠在帝鸿胸前,以身体的靠近来抚慰后者的不安。
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,第一次降临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。
崔珏第一次后悔,幼年时的乖巧听话。
若是那时闹着师父教他占卜,此时,也不至如此担惊受怕。
因为谁也不知道,简玥的到来,究竟会带来什么。
崔珏的智计无双,帝鸿的武功高强,在简玥的面前,似乎都不值一提。
但无论是西北与中原的世代交恶,还是简玥与鬼谷子的爱恨纠葛,全都将会有一个分晓。
那腰间的双臂虽然昭示着主人的忧虑,却也让崔珏感受到了少许的心安。
他抬头,注视着帝鸿的面容,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。
因为这个人,这个怀抱,仿佛是他永远的避风港。
但却又是他不能永远驻足的地方。
西北的队伍,披着和亲的袈裟,藏着战争的内里,带着一身的内敛的杀机,到了凤凰城的城门。
“就是……这里吗……”
简玥低声喃喃着,似是呓语。
他望向城门口,那位中原的王者,已经带着一干臣子,候于城前。
哦,这么看得起本王?
简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。
只不过,这么严阵以待,真的……就有用吗?
他的目光稍稍移动,就看到了立于那王者身边的、紫色朝服的清冷男子。
两人的目光,在一瞬间,相遇交错。
而那原本淡漠的目光,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,染上了刻骨的仇恨,仿佛将他粉身碎骨、挫骨扬灰,也消不去那恨意。
最初,简玥只是觉得此人眉目有些熟悉,而那恨,让他在瞬间,便明了了他的身份。
难怪,这中原丞相的身份,除了一个名字外,其余的始终得不到定论。
原来如此。
简玥的笑意更深。
真是……很久不见啊。
珏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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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雪的碎碎念:
我想骂人,真的
明天就征集志愿了,我本科录取今天才出
我tm差点以为要再读一年高三了
不论如何
还是应该庆祝一下真正脱离苦逼的高中了
以上